《三城记》票房不佳。上周末在内地上映，8 天下来票房只有 1140 万，可以期待的已经不多。

对于这部拍了 12 年的电影，这个结局有点黯淡。上映之前，导演张婉婷接受《好奇心日报》采访，提起《三城记》的波折时说“这是电影自己的命运”，听起来已经有点听天由命的味道。

简短地介绍一下这 12 年就是：2003 年开始筹备，那时还想找姜文和巩俐来演男女主角，因为一直找不到投资，等到 2009 年终于要开拍时，姜文和巩俐的年纪已经不适合了。然后才有刘青云和汤唯——这中间差点继续搁浅，又拖了 4 年，2013 年终于得以开拍。实际从拍摄到上映也就是两年时间。

投资上的波折，是因为这部电影不讨巧，或者说不合时宜。现在不是这类爱情电影的好时候。

虽说有成龙父母故事为原型这样的噱头，但《三城记》讲的是战火纷飞的四五十年代，两位主人公辗转于安徽、上海和香港三个城市，期间数次分别，又始终互相等待和追寻的故事。在最近的香港电影圈，乃至整个华语电影圈，像这样，这么单纯地去讲一个大时代的爱情故事的电影并不多。

而且，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城市，这意味着有太多的场景要搭建，大量的服装要准备，很耗钱。纯爱情题材，不轻松、也不太搞笑，还是很老的故事，市场空间并不大。

电影投资者都很现实。《岁月神偷》的成功似乎短暂地让投资者有了一点成功的信心。这个同样是旧香港题材的爱情电影由罗启锐导演、张婉婷监制。罗启锐是张婉婷的伴侣和搭档。

可惜这信心并没持续多久。在《三城记》还有两三个月就要开拍的时候，出现了变故。准备投资的电影公司计算了一下成本和回报，觉得这电影投资收不回来，撤资了。“别提他们，不好意思的。”罗启锐说。

这之后，一等又是一两年，张婉婷和罗启锐就在家里停工了，就在他们已经又在考虑要不要开始拍另一部电影的时候，制片人施南生听说了这个电影项目，她看了剧本，很喜欢。

施南生用了两三个月，找到华谊，很快拿到了投资。于是，电影《三城记》终于在 2013 年底开拍。之后，安乐影业、大众点评网、幸福蓝海、合一影业又加盟投资。

然后，就像那家撤资的公司所预料的那样，票房失败了。

对于张婉婷和罗启锐的一系列电影来说，《三城记》还不是最有波折的那一个。

1988 年，罗启锐因为没有办法说服片方投资拍摄一个讲述他自己童年故事的电影（早在 27 年前，他们就已经遭受找不到投资的苦了），他改去拍了《七小福》，讲了洪金宝、成龙跟着师父学艺的故事。

当年，《七小福》在台湾电影金马奖上拿下了最佳剧情片、最佳导演、最佳原创剧本等 7 项奖，后来的《岁月神偷》也在柏林电影节新生代单元获得过水晶熊最佳影片奖、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主角、最佳编剧、最佳原创歌曲等 4 项奖。此外，两人合作的《非法移民》、《秋天的童话》、《玻璃之城》、《八两金》、《宋家王朝》、《北京乐与路》等电影都分别在金马奖和金像奖获得过提名和奖项。奖项多了去了。

尽管很受电影奖项的青睐，但他们依然一直困惑于为他们计划中的新片找投资。张婉婷曾经说过她们两十年间大概做出了十个剧本，一个找不到投资就先放在一旁，继续写别的，所以就越放越多了。

原因很简单。“十个”剧本都是边缘题材，所以“十个”都不好找投资。像《岁月神偷》这样同样是因为靠着吴君如等人因为喜欢而给出的“亲情演员价”之后，只需要花 1000 万左右就能拍出来的，市场容忍度大一些，可能还比较容易找到投资。但也是花了接近 20 年，才得偿所愿。

所以照这样看，张婉婷和罗启锐拍这么大制作的《三城记》才经历了 12 年波折，已经是很幸运了。幸运的还有演员的“帮忙”，汤唯按她在 2009 年《岁月神偷》的酬劳标准收费，刘青云和其他几位主演也都自降身价参与进来。

《三城记》剧照《三城记》剧照

边缘题材，这几乎一直和两位导演相关，而且也是他们故意而为之的事情。其实很多人找到他们俩拍《岁月神偷》和《秋天的童话》的续集，但是他们觉得已经讲的差不多，没有新故事可讲了。最终他们拍的是《宋家王朝》、《玻璃之城》、《北京乐与路》、《三城记》这样的电影。

刘青云最喜欢的张婉婷的电影是《秋天的童话》。这是一部于 1987 年上映的爱情电影，由周润发、钟楚红、陈百强主演。刘青云说，之所以喜欢这部电影就是因为在 1980 年代的香港，它完全是另外一种电影。台词幽默不搞怪，爱情纯净浪漫，像童话一样。

爱情片在投资人眼中虽然不受待见，但对于演员来说可能是拓宽戏路、改变命运的好机会。两位导演拍了近 30 年的戏，执念于边缘题材，从来没有大红大紫，但也一样成为香港电影德高望重的人物。

这或许也是刘青云愿意加盟《三城记》的原因。《消失的子弹》、《窃听风云》、《扫毒》、《暴疯语》、《逃出生天》、《追凶》，这是刘青云最近几年的电影作品。警匪、动作，警匪、动作，警匪、动作。他出演的，无一例外的都是这样的电影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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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毒》剧照

“不是我不想演爱情片，是因为纯爱情的电影很少。”在香港，市场不够大的情况下，纯爱情的电影面对回收的时候是很困难的。一般导演都会加一些搞笑，不搞笑就是警匪，爱情只是一种元素去包装。

刘青云说起他接一部电影的过程非常简单，在香港，大家住得近，一起吃饭，饭桌上谁简单说起有一个戏你要不要来，合适就定下来了。再加上他已经不是一般爱情片想找的年轻帅哥，所以就更难接到爱情片了。《三城记》找到他倒成就了他最近几年戏路的突破。

刘青云会接下这部片子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很期待和张婉婷的合作。同在香港电影圈，一直看她的戏，却一直没有机会合作。香港女导演不多，他想看看在张婉婷的手里，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最后，张婉婷拍出来的刘青云，让他觉得有点不像自己。“男导演不管你的围巾有没有戴好，衣服有没有弄好。一般都是，拍！但是女导演会细腻很多。”刘青云告诉《好奇心日报》。刘青云觉得，在张婉婷的镜头下的房道龙比他想象中的房道龙其实要温和很多。

类似的变化在洪金宝身上也出现过。那个时候洪金宝出演的都是动作片。找到洪金宝来演《八两金》的时候，张婉婷想，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洪金宝只能打啊，她就觉得他其实很会演戏。她找洪金宝演《八两金》的时候，洪金宝问，要不要打？张婉婷说，不用打！洪金宝再问，可不可以拍爱情戏，张婉婷说，可以啊！洪金宝很开心。

虽然投资拿的不易，但张婉婷不是一个“手软”的人。为了自己的电影，她通常会成为一个很强势的角色。根据片方公布的数字，《三城记》的制作费用和演员薪酬加起来，一共花了七八千万。这个制作量级说起来已经和 2014 年上映的“文艺大片”《黄金时代》相当。

她所说的“这是电影自己的命运”也并非是向命运低头。她曾经以不在乎时间和预算而著称——她赋予了电影以生命，这似乎可以视作完成了她作为导演或监制的使命，其他事不是她应该管的事。

不过，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年拍《宋家王朝》，因为超时和超支，制片人受了很多委屈。从那以后，她开始在保证影片质量的前提下，注意把控时间和预算，再也没有超时超支过。她才发现原来注意了这些，电影质量也不会受影响。张婉婷现在认为自己要比以前“更专业”了。这个专业指的是能够把控时间和成本。

《宋家王朝》剧照《宋家王朝》剧照

《三城记》的拍摄没有超时也没有超支。尽管经费紧张，两位导演也尽量没有克扣电影质感。有一个例子是，片中要拍战乱的上海，美术指导叶锦添建议他们一定不要去横店那种搭出来的景拍，因为那样会很假。叶锦添给他们出的点子是去上海找拆迁的钉子户聚集地拍，那些地方已经拆得破破烂烂，很像打过仗的。尽管需要再通电通水，进行外部改造，还要提防着楼会突然被拆掉的风险，但是他们还是欣然用了叶锦添的建议。

回过头来我们还是可以再说说这个以后很难再从大银幕上看到的电影，说说一个不合时宜的爱情片是如何诞生的。

在 1988 年和成龙拍摄过《七小福》之后，2003 年，他们又拍摄了一部有关成龙身世的纪录片《龙的深处：失落的拼图》。就是这样的机会，让张婉婷发现成龙的家庭刚好展现了那个时代里很多家庭共通的地方。所以决心要拍这么一部电影。张婉婷和罗启锐之前在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其实成龙的父亲也没有和他们讲其中一些具体的细节。“他没有告诉我们他们是怎么谈恋爱的。”所有大部分的细节都是靠戏剧加工。

张婉婷讲故事的方式是树起人物的性格，再填情节，而人物树立起来以后，他们会告诉你怎么发展。《三城记》里，他们想象两位主人公一起在池塘边弹琴唱歌，正好碰上一轮轰炸袭来，人家听歌的都跑了，但他们两人还留在台上。他们确实遇到了由井柏然饰演的收买华和由秦海璐饰演的仇大姐两位朋友，只是和现实世界里不一样，电影里他们相遇并相爱了。

担任过《黄金时代》和《苏州河》摄影的王昱来拍摄《三城记》。王昱告诉他们他就是为了池塘边的那场戏和上海天台上的一场戏接下《三城记》的。

《三城记》剧照《三城记》剧照

这说来也是张婉婷和罗启锐难找投资的另外一个原因。内地的电影市场太火，她惯用的摄影师在内地拍片赚钱乐不思蜀，只好换新人加盟。

张婉婷说她刚入行的时候，香港的电影市场还是百花齐放的，对类型的容忍度比较高。但现在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现在，问张婉婷投资的事，她会说，现在不会想那么多，能拍出来就觉得很高兴了。

现在，问罗启锐正在筹划什么电影。他会说下一部电影是讲述 1860 年代第一个到美国的中国女人。这部电影里罗启锐是导演，张婉婷是监制。而实际上，这个电影计划 5 年前罗启锐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就在提，一直说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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